“王爷,接旨吧?”宣旨太监细声催道,看着跪在前面的大皇子如今的秦王殿下,心里很是不屑。陕西,那可是国舅爷的地盘,秦王去了那边,就算他是王爷,也免不了被地头蛇压,这辈子已然翻身无望。
萧元什么表情都没有,接过圣旨,脑海里浮现出陕西各地的舆图。
在京城,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去了山西,海阔凭鱼跃,反而更方便他谋划大事。
“澜音起来了,说好一起去看日出的,难得到了华山,你再不起来,下次咱们……”
睡得香香的,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聒噪,谢澜音皱眉嘟囔一声,抱着被子朝床里面转了过去,可那声音不依不饶,又纠缠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消失。
耳根终于清净了,谢澜音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继续睡觉。
窗外,桑枝鹦哥送完二姑娘,重新回了外间。
见里面姑娘睡得香,鹦哥坐到榻上,笑着同桑枝说话,“离姑娘起来还早,咱们再睡会儿?”
谢家三房六个姑娘里,属自家这位五姑娘最娇气,受不得一点累。就说此次去西安舅老爷家喝喜酒,路过华阴,夫人领姑娘们来华山赏景,才到镇岳宫,姑娘就再也不肯往里走了,夫人只好改了计划,决定在这里住两晚,明早就下山。
桑枝正拿着一面小镜子照妆容,从镜子里看她,“你眯会儿吧,我就不睡了,免得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头。”说话时仔细理了理发髻。
她行事一板一眼,衣裳有道褶子都不行,鹦哥习以为常,打个哈欠歪在榻上,闭眼打盹。
桑枝是勤快的性子,梳完头就开始干活了,轻手轻脚地将里外桌子都擦了一遍。
天渐渐亮了,桑枝去外面端水,临走前唤醒鹦哥,让她去喊姑娘起床。
鹦哥揉着眼睛坐起来,简单收拾后,神清气爽地进了内室。
素色纱帐里,谢澜音依旧睡得香甜,乌发散乱,黛眉如画,娇美似朵牡丹。
伺候这样天仙似的主子,鹦哥做什么都觉得享受,挑起纱帐,俯身唤人,“姑娘,我听小道姑说华山玉井的水润肤美颜,昨晚特意吩咐她们烧玉井的水给姑娘用,姑娘快起来试试吧,水凉了效用就不好了。”
谢澜音过了会儿才蹭蹭被子,困倦地转过身,睡眼惺忪,“真的?”
声音轻柔娇软,说不出来的好听,那娇娇的味道,谁听了都狠不下心骗她。
鹦哥笑着点点头,伸手扶床上的美人起来,“我何时骗过姑娘?”
镇岳宫的玉井还是有些名气的,谢澜音没有怀疑,懒懒地靠在床头,等两个大丫鬟来伺候。
桑枝端水靠前,谢澜音接过拧了水的热巾子敷脸,温热触感瞬间驱散了她的睡意。轻轻叹了声,谢澜音顶着巾子吩咐道:“鹦哥帮我揉揉腿,昨儿个走了半天山路,现在酸死了。”
这人声音一好听,抱怨起来就容易叫人感同身受,鹦哥心疼了,歪坐在榻上帮姑娘揉腿,从大腿揉到脚踝,熟练非常。桑枝伺候姑娘洗完手脸,取了两个成套的粉彩花鸟纹香膏盒过来,打开盖子递了过去。
沁人心脾的玫瑰香袅袅飘散开来,谢澜音用食指挖了些面霜点在额头腮边,边揉匀边满意地夸道:“三表哥这次送的美人娇,闻着香,涂在脸上也舒服,我以后都用这个了,一会儿就去跟他说。”
鹦哥马上笑道:“三公子最宠姑娘,凡是姑娘看中的,三公子肯定不会再卖给旁人。”
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舅老爷那边倒好,连续生了三个公子,个个都是经商奇才。大公子专管丝绸茶叶,二公子精通古玩瓷器,三公子从小就爱琢磨胭脂香粉,哥仨分别接手一样生意后,蒋家陕西第一富商的地位越发稳固,商人里人人都赞生子当如蒋家郎。
其中三公子蒋怀舟长姑娘五岁,生辰却是同一天,都是十月初十,因此三公子尤其偏爱这个表妹,每次制出新东西,都会先给姑娘用,姑娘喜欢,那东西就专供姑娘了,就这一点,不知羡煞了杭州多少贵女。
可惜三公子生性风流,要不然表兄表妹多配啊。
想到三公子玉树临风的俊逸模样,鹦哥暗暗惋惜。
谢澜音看在眼里,伸手戳她额头,“整天瞎想什么,赶紧去外面瞧瞧夫人她们回了没。”
舅舅舅母待她们姐妹如亲生女儿,她也把表兄们当亲哥哥,一点儿女私情都没有的。
鹦哥笑着去了。
回来时,谢澜音已经打扮好了,上穿莲红色绣蝶恋花的褙子,下面是白底绣兰叶的长裙,身姿曼妙。闻声转过来,小姑娘耳畔的红玛瑙坠子轻轻摇曳,衬得她肌肤胜雪,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顾盼生辉。
“姑娘真美。”哪怕天天陪着,鹦哥还是忍不住赞道。
“夫人回来了吗?”谢澜音轻声问,眼睛又朝镜子看去,隐含得意。
鹦哥笑着道:“刚回的,姑娘快过去吧,别让夫人派人来催。”
谢澜音点点头,留桑枝在屋里看着,她领着鹦哥出了门。
前院堂屋,蒋氏品了一口热茶,朝侄子蒋怀舟感慨道:“没嫁给你姑父时,每年夏天我都会来镇岳宫避暑,为的就是玉井水,甘醇清冽。”
嫁过去了,身为官家夫人,得端庄守礼,轻易出不得门。上次回娘家还是母亲过世,如今故地重游,想到做蒋家女儿时的逍遥快活,蒋氏对着茶水出了神。
蒋怀舟见姑母缅怀旧时,想到姑母那个继室婆婆,心里突然很不痛快,扬声道:“姑母喜欢喝,咱们就多在这儿住几日。离我大哥娶亲还早,我会派人送信儿回去,让父亲不必担心。”
凭蒋家的财势,姑母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行?偏偏被一个武夫骗走了心,从陕西远嫁杭州,孤身在外。其实姑父还好,真心喜欢姑母,也不嫌弃姑母生不出儿子,姑父继母陈氏却是个恶妇,嫁进谢家前就与谢定有了苟且,原配死了陈氏进府,妇人家磋磨不得姑父,就改成找儿媳妇的茬。
侄子心疼自己,蒋氏欣慰道:“不住了,几年没回来,我想快点回家看看。”
一旁男装的二姑娘谢澜桥重新给母亲添了杯茶,爽快道:“娘,咱们先去看舅舅,回来时再到这边歇阵子,反正出门前爹爹说了,让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着急回去。”
“娘才舍不得呢,”谢澜音在外面偷听了会儿了,此时娇娇俏俏地走了进来,望着母亲笑,“姐姐别听爹爹说的好听,你没看到爹爹的眼神吗,分明在求娘早点回去……”
“你给我闭嘴,连我都敢打趣了,也不怕你表哥笑话。”蒋氏就是有再多的回忆,看到俏皮的小女儿也散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谢澜音一点都不怕,转身坐到蒋怀舟下首,亲昵地撒娇,“三表哥才不会笑话我。”
蒋怀舟用折扇点了点她额头,转身时闻到熟悉的香,笑问道:“这香膏用着如何?”
“表哥出手必非凡品,我以后都只用这套美人娇了。”得了好东西,谢澜音笑得格外甜美。
谢澜桥嗤了妹妹一声,“我看你是喜欢那个美人的名字吧?整天就知道臭美,一点正经事都不做,你倒是把琴棋书画都学了啊?”大姐习武,她经商,都不是长辈们喜欢的乖乖女,自己不想学那些,谢澜桥就希望妹妹替母亲争口气。
谢澜音不服气,斜眼回道:“说的好像你都会似的,我好歹针线比你强。”
谢澜桥呵呵笑,“是,你比我强,那你往后别来找我讨钱花。”
“就不,你是我亲姐姐,我不找你找谁。”谢澜音厚着脸皮顶嘴。
姐妹俩天天拌嘴,蒋氏无奈劝道:“好了好了,先去吃饭,吃完饭你们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