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这生意好还不好?我还想着把水莲也叫来呢。”豆蔻停下手说,按照大柱的要求,在缝纫时,不能有丝毫分心,说话喝水必须停下才能干。
“就是啊,生意好该高兴,”田婶说:“可这树大招风啊,昨天,孩他大来信,让我们注意,最近政策是不是要变,这要变了可就糟糕了。”
“啊,又要怎么变?”豆蔻有点着急了:“五反不搞了?这廖八婆不是刚洗手洗澡吗?”
城里搞五反,工厂街道全部参加,廖八婆被查出来有多吃多占行为,工作组清算出一百多块,那段时间,廖八婆惶惶不可终日,逢人便陪上笑脸,说来也多亏了这五反,她们办执照才没被卡。
清查出来,廖八婆便说清楚并退赔,这就叫洗手洗澡,而后按态度进行处理,几个月,廖八婆的态度好得不得了。
“孩他大担心啊,”田婶皱眉说道:“豆蔻,我觉着我们每天生产两口,每月六十口,这样每月就有六百块,咱们的税也不高,除去电费,咱们的纯利润几乎有五百七八十,留下两成还债,剩下的大约还有四百多,咱们按股份分,以后不再给工资了,你看怎样?”
豆蔻迟疑下摇头说:“这不好,田婶,这不好。”
按照田婶的办法,孙家吃亏很大,现在孙家是两个人在店里干活,可以拿两份工资。田婶摇头说:“大柱我不想让他再在店里作了,他大说了,他还是该读书考大学,我觉着他大说得在理,读书才是正途,将来水生树林静蕾,都要去读书。”
豆蔻想了想觉着田婶说得不错,可她还是觉着不踏实,晚上悄悄找楚明秋问,楚明秋还不知道古震给她们定的新规矩,现在得知后,他坚决反对。
“田婶说的没错,”楚明秋直接告诉豆蔻:“姐,你们店的规模不能扩大,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行了,千万不能再增加人手了,那水莲千万不能来,如果你觉着她生活困难,没关系,每个月资助她一笔钱都行,但店里不能增加人手,不能增加机器,生产规模不能扩大。”
豆蔻相信楚明秋,可她还是不明白,就连牛黄水生也不明白,楚明秋只好给他们解释:“姐,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是单干,是手工业者,走的钢丝绳,这政策那天变了,你们这合法的生意就可能不合法了,姐,你注意没有,报上又在说,要重新划分成分,到时候,人家给你定个新富农新地主新资本家,那就亏大了,所以,不能扩大生产,也不能在店里保留资金,所有的钱都分了。”
“可,这,我不是占田婶的便宜吗。”豆蔻为难的说,楚明秋笑了下说:“这没关系啊,从这月到以前的,按三个人分,这月之后,大柱不再参加,就按两个人分,不过大柱是你们的技术指导,应该每月给他开一笔钱,多少你和田婶商议。”
如此一解释,豆蔻心里才算安心,楚明秋却叹口气,幸亏田婶警觉,或者说孙满屯警觉,这古震还真是个知识分子,只知道按照正常情况下办事的规则,殊不知,这店就算这样,人家稍微留心点,计算下每月产量,就知道这里面的丰厚利润,那时候,眼红下,各种帽子都会飞来,再由街道出面,将店给合营了,再搞个街道企业,还不是顺理成章。
第二天,豆蔻和田婶商议时,楚明秋破例参加,在楚明秋主持下,俩人达成分配原则,以后大柱不再参加店里的工作,但依旧是店里的技术指导,每月利润的半成作为他的技术指导费,剩下的利润,每月四成作为工资,其余六成按红利分配,全部分完。
田婶觉着这样就把古震定的规矩给改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好跟古震说,楚明秋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去告诉他。
楚明秋借上课之机将事情告诉了古震,没成想,古震却没有在意,相反他倒是很想探讨下这个事情背后的东西。
“老师,我倒觉着没什么意外,”楚明秋说:“东方和西方对人性的认识完全不同,西方认为人性本恶,完全不相信人性,说来奇怪,西方人相信基督,基督教推行的是善,讲究以善为念,可他们却根本不相信人性本善,而且他们坚决将这种怀疑设计到政权组织中。
可东方呢?东方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儒家学说推行的仁义,也是善的一种形式,可从未想过将如何推行仁义设计到政权组织结构中,所以东方的政权,遇上明君则兴,遇上庸君则弱则亡,所以,每三百年换一次朝代。”
古震在心里苦笑,和楚明秋接触多了,才发现这小家伙读书太多,有些见解极为深刻,而且拿捏得极好,从不对现政权或制度说三道四,有时候他故意逗他,却每次都被他巧妙躲开。
“那你的看法呢?”古震故意反问道,楚明秋耸耸肩说:“比较而言,我比较相信人性本恶,”古震刚点下头,殊不知这家伙随后便补充了句:“要不然,**怎么会说,每个人都要改造思想呢,这就是说,人的性情中,都有恶的一面,必须进行改造。”
得了,这漏洞又给补上了,这话拿到那去都无懈可击。
楚明秋倒没多想,不过,和古震说话聊天,他不敢象和包老头那样肆无忌惮,不是他不相信古震,而是包老头提醒过他,古震这人恃才而傲,不知保身之道,将来恐怕还得吃苦头,让在他面前小心点。
“心学的精髓其实就四个字:知行合一。”包老头手里端着酒杯,神情晃悠悠的:“这四个字奥妙无穷,天地人,三才合一,方为一个知,由知而行,方能合一。古震呢,才华有,学识有,恐怕已经勘破一个知字了,可行呢?他不能由知而行,所以注定将来还有磨难,哦,对了,孙满屯也一样。”
古震默然想了会方才说:“如此看来,现行的某些制度,是和人性有了冲突,这才导致生产效率下降,可以这样认为吗?”
“嗯,应该是这样吧,我下乡支农时,和老乡聊天,他们觉着干多干少都是这么多,那么多干点和少干点也没什么区别。”楚明秋小心的说。
“这就是说分配机制有问题。”古震思索着说道:“田婶和豆蔻,她们的皮箱店是自己的,所以她们肯加班加点干,生产效率极高。”
楚明秋点下头:“我认为应该是这样,其实这个可以影响很多东西,比如,售货员吧,我陪上笑脸是这么多钱,拉下脸还是这么多钱,那么我对顾客的态度就要看心情了,心情好时,给个笑脸;心情不好时,得了,算你运气差,老娘今天不伺候。”
说着俩人几乎同时乐了,这样的事,古震遇上的比楚明秋多,菜店肉店几乎每天都要吵架,也不知道那些店员怎么受得了。楚明秋对此感触极深,前世商店里的服务拿到现在,每个都可以算模范级,现在多数是爱买不买,服务看心情。
“西方认为,改变社会是被动的,是建立在争取个人利益上的,”楚明秋依旧谨慎的斟酌措辞:“这个论断有一定道理,从人性来讲,绝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争取个人利益排在首位,当然,也有极少数人超越了这个,但这只是极少数。”
古震沉默了好一会,他一直在思考社会主义制度下经济体制的问题,这个问题越研究问题越多,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始终存在,没有对比不知道,有了对比就一目了然。
“在乡下,自留地的效益比生产队的效益要高,恐怕在这可以得到解释。”古震低声说,这个问题官方的解释是,少数人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要批判,可批判也挡不住农民往自留地的投入,肥料农药人力,比集体要多多了。
古震现在有点喜欢给楚明秋上课了,他有很多想法,想找个人聊聊,可没人对他的想法感兴趣,更不敢和他一块讨论那些离经叛道的主张。所以,他的很多想法都只能和工作笔记讨论,现在有了楚明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算是有了个倾吐对象,更好的是,这小家伙时不时跳出个想法,让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