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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疾风骤过,花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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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瑟挥了挥手,示意梅兰暂时回避。

梅兰垂首退到屏风之后。

秦瑟迈着步子到了回廊下面,背对着院门站着。

王四郎护卫着崔缇到芙蓉院门口的时候,崔缇顿住脚步瞧了他一眼。

王四郎点头对他道:“我们便守候在此,崔仆射进去取了药便快些出来,切莫耽搁太久。”

崔缇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随后迈步而入。

待崔缇走后,王四郎给了身旁几个禁军一个眼神,那二人点了点头,随后运起轻功,登上高处,隐蔽得极好。

即便不能进去,他们也有的是机会将这芙蓉院里发生的事情收入眼中。

崔缇领着自己的两个仆从一进芙蓉院,便看到了回廊下那个身着胸胭脂色金星雪浪重瓣牡丹纹襦裙,外披丹霞幻色大袖,臂挽夹缬披帛,头粘步摇的背影。

这一身装束十分铺张,富丽异常,雍容至极。

崔缇神色轻慢,眉梢眼角很是不屑。

不愧是青楼女子,晋王都陷入了如此难境,竟还有心思穿红戴绿,廊下赏花。

崔缇又靠近了几步,廊下之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缓缓的回过头来。

就在她回眸瞬间,崔缇眼眸睁大,瞳孔微缩,面色恍然,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秦瑟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崔缇失态的神色一般,反倒是迈着如莲一般的步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崔缇手心出汗,方才秦瑟回眸的一瞬间,他背上的汗瞬间便浸湿了他的重重衣襟。

他几乎以为,此人便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崔缇咬牙,摇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那人也有四十多岁了,便是保养得再好也不会如此年轻。

是了,不是她,不是她。

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很快,崔缇便镇定下来,伸手用手背不动声色的抹了抹额角溢出的冷汗。

他背负双手,神色冷冷,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你便是大郎近日新纳的姬妾?”

秦瑟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曲膝崔缇行了一礼,而后抬眸道:“瑟娘的确是近日才进府的,不知阁下是?”

不待崔缇答话,他身边的仆役便道:“这位是南秦的尚书右仆射,先帝亲封的梁国公,岂是你这等身份能问的?”

“妾真是该死,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梁国公恕罪。”话虽是如此说,但她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惶恐或者是惊慌。

崔缇心中有些奇怪,尤其是方才她屈膝行礼,敛眸浅笑的神态,真是像足了记忆里的那人。

崔缇冷静下的心再次起伏起来。

崔缇拢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交握,摆出威严的气势,沉声问道:“我问你,晋王身上所中之毒是否与你有关?”

“若你现在从实招认并说出你是受何人指使,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在。”

“晋王殿下中毒了?”秦瑟的语气十分惊愕。

崔缇眉目更冷道:“你少在此装作不知,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崔缇如刀的目光紧紧的逼视着她,仿佛下一秒他便要用那种渗人的目光,将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

寻常人若是被这样逼人的目光锁住,必然会惊得大气也不敢出,可眼下秦瑟对他这般渗人的目光却是视若未睹。

她抬出被凤仙花染得鲜红的右手,捂着自己的唇,低低轻笑起来。她的姿态很是优雅,但这番举动,在此时做出却有一种难言的诡异感。

“好吧。”她忽然抬头看着崔缇道:“崔仆射真是好眼光,一眼便识破妾在此装模作样。”

崔缇万万没想到这个身份低微的姬妾竟是一个这样的货色,眼下听了这番话,当即大怒,挥手想要让自己的两个仆从上前将她捉拿,而奉了王四郎之命在高处察看的禁军见此情景眸色微微动容,最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瞧上一瞧,再做行动也不迟。

他们隐匿在高处,仿佛与周围的景色都融为了一体。

见那两个仆役欲要上前拿她,秦瑟不慌也不忙,径直站在原地伸出双手,做出一副任君摆布的姿态道:“崔仆射是想要拿我吗?来拿便是。”

“只是拿了我,晋王身上的毒,你便别想再解了。”

毫不掩饰的威胁。

崔缇闻言眼眶极红,咬咬牙,挥退了自己的两个仆役,对秦瑟道:“说吧,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秦瑟伸出如葱一般的纤纤食指,指了指自己道:“没有指派,没有人可以指派我。”

“你不是想知晓晋王为何会中毒吗?”

崔缇的呼吸不由一滞,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答案。

“晋王的亲姑姑以身喂毒,晋王与之欢好,自然也中了同样的毒。”

崔缇闻言瞪大双眸,直直的僵在了当场。

而攀在高处的禁军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

晋王与自己的亲姑姑?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就算晋王能够逃过此劫,有这样的丑事缠身,他这辈子也无缘那个座位了。

崔缇呆愣之后,瞬间迸发出一声急怒,吼道:“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贱妇!你竟敢在此污蔑晋王的声名。说!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秦瑟见他如此癫狂,扬起一阵比一阵高的快意,“我早就说过,没有任何人能指派我,是我自己来的。”

“崔缇,方才你瞧见我的脸,一定很震惊吧。”

听到秦瑟的话,崔缇如梦初醒,他瞪大眼,橘皮老脸一愤怒,脸上松弛的肉微微颤动,“是她,一定是他派你来的。”而后又道:“你是谁?你……”

秦瑟面上依旧带笑,用一种十分嘲讽的口气,看着崔缇道:“我是谁?你心里应当很是清楚,不是吗?”

崔缇又惊又骇,指着秦瑟道:“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情,勾引亲王,你简直!简直……”

崔缇素来能说会道,十分健谈,竟在此时感到词穷,只能愤怒的不断指责秦瑟,不断的数落着她。

秦瑟面上带着畅快的表情,崔缇心中嫉恨,他咆哮着:“你这个贱人!你会遭报应的,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贱人,必然会遭千刀万剐。”

秦瑟听到这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伸出鲜红的食指,掸落眼中的泪花,看着崔缇道:“报应?这话你也说的出来,论报应谁能比得过你?”

“为了得到我母亲,你不惜杀害我父亲,让我母亲变成寡妇。”

两个仆役听到秦瑟口中说出这份骇人听闻的陈年往事,不由得齐齐瞪大双眸,显然是惊到了极致,崔缇注意到这两个仆役的神色,心中涌现出一阵慌乱,厉声喝道:“住口!休得在此胡言!”

崔缇见秦瑟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连忙让自己的两个仆役上去堵住秦瑟的嘴。

可就在此时,一阵轻喝传来,“住手。”崔缇转身,只见一身银白甲胄,光可鉴人的王四郎领着人进来了。

王四郎道:“都下来吧。”

这话一落,便有人从院中的高处跃下,直直落在王四郎的面前。

崔缇十分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四郎道:“你居然派人监视我们。”

王四郎为出仕之前过得一直便是一种类似隐士般的生活,他胸怀高广,为人磊落,奉行君子之道,最不屑那等宵小所为。

正是因为笃定了此事,所以崔缇才敢让王四郎护送他们到院外。

他想,王四郎的性子十多年来便是如此,绝不会一朝一夕改变,谁曾想,往日里那个不沾尘世,光风霁月的王四郎竟也做得出这等偷听的事情。

王四郎面色淡淡,不辨喜怒道:“某身为金吾卫将军,自是要担得起这份职责。”

王四郎转头对秦瑟道:“方才你要说什么?现在不必顾忌,可以和盘托出。事后若你有什么冤屈,也可向圣上奏请,某会尽最大努力为你转告。”

在王四郎的注视之下,秦瑟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将一些陈年往事细细道来。

秦瑟的父亲乃是博陵崔氏的一个旁系,但其人十分有才学,便被族人被送到永安,暂时投靠在当时的家主崔缇门下。

按照辈分,秦瑟的父亲当唤崔缇一声兄长。

秦瑟的母亲乃是博陵本地的一户人家,虽然不大显赫,但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秦瑟的母亲从小便生得明艳动人,很是招人喜欢。

待她及笄后,便出落的愈发标致,在博陵是远近闻名的第一美人。

能当得起一地第一美人名声的,自然不是什么俗物。加之秦氏出生名门,气度仪态也是一等一的好。

秦瑟的父亲与秦氏成婚之后,二人鹣鲽情深,感情十分要好。是以他上京投靠崔缇的时候,自然舍不得与娇妻分离,一并带上了她。

一切不幸之源便是由此开始。

二人到达永安城后,崔缇也看中了秦氏。

当时崔缇便提出让秦瑟的父亲将秦氏让与他,他会为他谋取一份锦绣前程,换取一份功名。

用一个女人换取功名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有,在前朝的时候更是盛行,一些士大夫为己陋行遮丑,还恬不知耻的将此视作美谈。

秦瑟的父亲毫不犹豫的便推拒了崔缇的请求。

而后他便与崔缇辞行,说是要动身返回博陵。

崔缇被他拒绝后,心中愤怒难当,加上当时年轻气盛,秦氏也实在是深得他心。

俗话说,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崔缇出生名门,从小身边便围着一群阿谀奉承,吹捧之辈。他崔缇要什么东西,不必说便有人亲手捧到他的面前。

秦氏,是他碰到的第一个钉子。

盛怒之下,崔缇便听人怂恿,在夫妻二人回程的路上雇了一批人装作山匪,趁机将秦瑟的父亲残忍杀害。

就在秦氏危难之际,崔缇带人赶到将秦氏救出,并带回了府中。

经过崔缇谋划的这一番英雄救美之后,秦氏并未对他产生异样的情愫,只对他颇有些感激,她依旧沉浸在丧父的疼痛之中。

秦氏本也要随着亡夫一同而去,却在此时发现自己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决定活下来。

本想回到博陵老家安心养胎,但从永安到博陵有一段距离,回程的路又不甚安全,加之怀胎之初女子身子甚是柔弱,最易滑胎。

无奈之下,她便继续寄住在了崔缇的府中。

崔缇对秦氏的渴望愈发之盛,她每日都在自己的跟前晃,他却始终吃不着,摸不着。

终于在秦氏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崔缇醉了酒,他趁着酒疯到了秦氏的房间。

其实崔缇根本没有醉,所谓的醉酒不过是借口。

起先秦氏百般反抗,宁死不屈,但是后来崔缇以她腹中的孩子为要挟,唯恐伤及孩子,只好应承。

崔缇终于在这个夜晚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这晚便是秦氏厄运的开始,打这次以后,崔缇经常会半夜与她私会,只要秦氏不肯,崔缇便以孩子要挟。孩子,便是秦氏的命脉,她为了保住亡夫的骨血,只有选择对不起他。

到了后三月的时候,秦氏终于得到了解脱,不过这所谓的解脱也只是暂时性的,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后,崔缇再次痴缠上了他。

秦氏便在崔缇的府中过着宛如地狱一般的生活,而外界却称崔缇重情,对于宗族的亡妻多加照顾,还得了不少美名。

终于在一个醉酒夜晚,崔缇亲自从口中说出他买凶杀掉秦氏夫君的事情。

秦氏瞬间如住冰窖,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很快她打起精神,装作一切都未发生的样子,降低崔缇对她的警惕,终于趁着有一次崔缇外出的时候,逃出了崔府,逃出了永安城。

秦氏不敢回博陵老家,唯恐被崔缇再次抓回。

她想为亡夫鸣冤,却苦于没有门道。

当时的崔缇因跟随高祖开国有功而受封了梁国公,加之崔氏一族在南秦根基深厚,秦氏知道,想要撼动并非一朝一夕。

最终她决定先带着女儿隐姓埋名,躲过这段风头之后再做打算。

秦氏没想到她自己这逃跑的举动,竟然灭了她全家满门,秦家被卷进一桩谋逆的案件之中,满门尽灭。

后来,秦氏遇上了人贩子,被人卖入青楼,日日蹉跎,身子一日一日的坏了下去。

临终的时候秦氏紧紧的抓住秦瑟的手,向她言明当年的事情,说若她有朝一日能够替他们报仇,一定不要忘了此事。

……

听完这一切后,王四郎落在崔缇身上的眸光,便变得鄙夷,不屑,厌恶,轻慢。

杀人父,夺人母,灭人满门……若此事是真的,崔缇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秦瑟怒吼道:“崔贼当年杀我父亲,夺我母亲,灭我满门,今日便是你遭报应的时候!”

“你如今已近耳顺,是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我要让你这数十年来的谋划付之一炬。我要让你们崔氏一门的荣光不复从前。我要让你看到博陵崔氏,毁在了你的手里。”

话到最后,秦瑟迸发出一阵快意而又凄厉的高昂笑声。

笑着笑着,她的眼中忽然滚落了几滴晶莹的泪,清泪挂在她如花一般的面颊上,给人一种无端的凄美。

风过,院中过得垂丝海棠随之浮动,扑簌簌,殷红娇艳的落英坠了一地。

王四郎的目光掠过。

这些本应高高的开在枝头的花,却要败了,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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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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