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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下)[尸兄尸弟]
还差五分钟?
一个六岁的孩子,不要说五分钟,哪怕只是闷在棺材内几十秒都有可能决定他的生死。穆英豪掏出自己的棺材钉,开始撬动棺材盖来,棺材钉刚插入棺材盖的缝隙之中,李驱强就闪身到了其跟前,抡起双拳直接朝穆英豪胸口袭来。
李驱强的双拳未到,出手带出的拳风都已经让穆英豪胸前一绷,知道要是重拳轻则重伤,对方几乎是下了杀手,只留了一点余地,看来是势必要阻止他开棺了。穆英豪的胸口却在此时顶着双拳而去,等那拳头快挨到胸口的时候却猛地向后一收,又顺势挨着李驱强的右拳向旁边一滑,滑出一个半圆后又顶了回去,直接将那拳劲还给了李驱强!
穆英豪在迎击与还击的过程中双手完全没有离开棺材钉,已经足以说明自身实力远在李驱强之上,也是个很明确的警告。
被自己拳劲击退的李驱强,右腿向后一迈死死顶地,叹道:“你竟然会使真正的太极拳!?”
穆英豪也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继续俯身撬动着棺材盖。站在旁边的何年月见师父与好友父亲动起手来了,心中阵阵难受,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李卓谷的棺材上,对其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李驱强见赤手空拳不是穆英豪的对手,转身拔了那送魂幡的旗杆,从其中抽出一柄暗剑来,同时又用暗剑将作为剑鞘的旗杆底端削尖,一手持暗剑,一手持旗杆,上下两路同时攻向穆英豪。
穆英豪知道他第一手是虚招,根本没有抬头,一直等到李驱强将虚招变实招,自己这才猛一抬手举起棺材钉快速挡下李驱强的暗剑与旗杆,两招之后又用棺材钉击打对方手腕,让李驱强的旗杆脱手,使他后退,这才将棺材钉递给一旁的何年月,淡淡道:“年月,把棺材盖撬开,救出你师弟来。”
穆英豪话音刚落,抬腿就踢向李驱强,同时再顺着竹竿一滑,紧贴李驱强的身体,重心向旁边一滑,借着惯性将其撞开,但很快又贴身上前,死贴之后不让对方有还手的机会。先前那一撞,穆英豪的肩头正中其胸口,算是泄了他身体的力道,此时再张开双臂死死抱住,喝道:“李先生,我不想和你打,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铁衣门的拳法剑法只能作为防身之用,在如今这个时代,只能做别人的刀下鬼!”
穆英豪本还有话要说,李驱强却暴喝一声,从丹田聚气之后双臂一震,震开抱住自己的穆英豪,再转身一个旋转,转向穆英豪的身后,抓住其双手反锁,再用膝盖紧紧盯住穆英豪的后腰,咬牙道:“先生!五分钟!我只求你多给我五分钟,难道你这五分钟都等不了?”
“李驱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要记得活人可以当徒弟,死人只能做傀儡,把死人当徒弟的只有赶尸匠才做得出来,而且拿自己亲儿子下手的,只有邪门歪道,你是不是修炼什么邪术以致走火入魔了?”穆英豪双手拼命想要恢复原位,但被李驱强锁得太死,无奈之下只得猛地向下一抖,让自己双臂脱臼,等双臂松软的刹那,身体向后一翻,整个人落到李驱强的身后,再借着岩石作为依托,很轻松将双臂复位。
李驱强没有借此机会发动攻击,只是看了下手中的怀表道:“先生,时间已到,我不再阻止你,开棺吧!”李驱强话语虽然轻松,脸色却是惨白,满带着期待的紧张,不知道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穆英豪瞪着李驱强回到了旧棺木前,与何年月一起将棺材盖给撬开,撬开的瞬间一股黑气立即从其中缓缓腾起,李驱强眼疾手快闪身就抱了何年月躲开,穆英豪连口鼻都不捂,就那么站在棺材前,伸手挥开那股黑烟道:“只是普通瘴气,对我们应该无碍。”
李驱强眉头皱紧,满眼疑惑,不明白那旧棺木中为何会无端生出瘴气?
瘴气缓慢散去,穆英豪看到躺在棺木中,双手平平稳稳放在腹部的李卓谷。李卓谷满脸黑气,嘴唇发青,穆英豪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叹气,表示已经回天乏力了。何年月挣脱李驱强的手臂扑了过去,被穆英豪阻止,却没有捂上他的眼睛,好让他近距离看清楚自己好友死后的模样,这样做也算是对他以后的开棺人生涯有个“铺垫”。
李驱强摇摇晃晃来到棺木前,一屁股坐下,低声道:“先生,看来你和犬子无缘,这是天意……”
“你说什么?”穆英豪立即扭头看着李驱强,从他那句话中立即判断出了他的意图所在——李驱强并不是修炼什么邪术,而是李驱强在第一次见到穆英豪之后,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同时也算出儿子李卓谷今后的大致命运,所以决定搏一搏。
茅山派铁衣门和开棺人在异道之中都很神秘,但前者基本以“命”作为本门的根基,就算是要成为门徒,也要配合本门的《铁衣命书》计算,如果其“命”与本门不合,则坚决不收,如果“命”合,就算那人是个十恶不赦者,也会纳入门徒的行列。而后者活动的公开,实际上也是为了欲盖弥彰,让外界不知道开棺人靠的是某种特殊的血脉延续,而不是靠收徒来发扬光大。
李驱强善于批算,他算出自己儿子与穆英豪这个开棺人有一定渊源,同时也听说过要真正成为开棺人必须要经历一次生死,于是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儿子李卓谷放入一副找来的旧孩童棺木之中放手一搏,能活下来就表示他与穆英豪有缘,如果不能,那也是李卓谷应面临的大劫。
穆英豪怒指着李驱强喝道:“荒谬!你……”穆英豪说到这又成了“哑巴”,他当然不能泄露开棺人最大的秘密,只有延续后殓师血脉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开棺人,拥有那孟婆之手,而普通的所谓徒弟只能成为“装饰品”。
穆英豪之所以要收李卓谷为徒,自然有他特殊的原因所在……
“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们开棺人的规矩,而且犬子命中有这一劫!”李驱强黯然地看着棺木中的李卓谷,原本后面想说的话,却被丧子的悲伤给吞噬了。
“卓谷……”何年月跪在那,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哭个不停。
穆英豪也站在那发呆,口中喃喃道:“真是愚蠢,你以为批算真的可以算尽世间一切吗?如果真是那样,普天之下还有苦难吗?荒谬!真是荒谬!”穆英豪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又俯身准备将那副棺木重新盖好,谁知道俯身的瞬间,却听到有些许的动静从李卓谷胸口发出——心跳声!
穆英豪立即俯身贴耳在李卓谷的胸口,确定那算是微弱的心跳声之后,伸出食指一探鼻息,再摸着李卓谷的脉搏,喜道:“卓谷还有救!”
李驱强听穆英豪这样一说,原本阴沉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又在瞬间转为行动,立即和穆英豪一起,一人抬头一人抬腿,将李卓谷从棺材中抬出来平放在地面上。穆英豪又挥手让李驱强走开,只是用手掌慢慢揉着其胸口,来回十几下之后,又将其面朝地翻了一面,轻轻揉动腰部到后背的位置,接着再用食指点进李卓谷的后颈处,略微用力。此时原本只剩下一丝气的李卓谷却突然坐了起来,穆英豪立即一掌拍在其后背,李卓谷马上开始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全是如同米糊一样带着血丝的东西。
“爹——”李卓谷半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亲手将自己活埋的李驱强。李驱强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想要一把抱住李卓谷,却被穆英豪冷漠地抬起胳膊挡住,李驱强也不强上前,只是一个劲地向儿子道歉,而李卓谷也只是重复地叫着“爹”。
何年月也是喜极而泣,揉着眼睛,抱住李卓谷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穆英豪看着那团米糊状的东西轻声道:“那旧棺木中为何带有瘴气,我不知道,但那瘴气害了他也救了他,如果不是那股瘴气缓在他的胸口,说不定他早就真的归西了。”实际上穆英豪心中很清楚那团瘴气从何而来,只是他不能当着李驱强的面道明。
“看来真的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李驱强隔着穆英豪看着李卓谷,又道,“卓谷,快磕头,从今天开始,这位先生就是你师父了!”
李卓谷还处于半昏迷状态,懵懵懂懂的,只听得爹的声音,本又是个听话的孩子,李驱强叫他怎么做,他便依照做了,不过是在何年月的帮助之下。等三个头磕完,穆英豪将李卓谷搀扶起来,也不废话,只是看着黄水河镇李家院落的方向对李驱强说:“李先生,你可以回家了,卓谷从现在开始就是我徒弟了,你不需要太担心,走吧,回家吧,继续做你的国文先生,教更多的好学生。”
李驱强迟疑了一下,本想去抱抱李卓谷,但穆英豪坚持不让他靠近,他只得点点头,也不应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坟地,朝着黄水河镇方向行去。李卓谷半躺在何年月的怀抱中,侧头看着自己离开的父亲,脑子中还是不怎么明白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等再清醒些之后,他的双眼已经无法看到李驱强的背影。
李卓谷挣扎着从穆英豪的怀抱中爬起来,看着黄水河的方向若有所思,远方水泊边的一丛丛芦苇随着微风轻摆着,顶端花柱互相碰撞着又慢慢散开,他的目光最终抓住了其中一株花柱被吹散的芦苇,穆英豪却站在他的身后,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爹走了……”李卓谷答道,何年月站在一侧,皱眉看着师父,总觉得师父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穆英豪上前一步,与李卓谷并排站在一起,侧头看着他又问:“我是问你在棺材中看到了什么?”
穆英豪的话像是刺了李卓谷一剑,李卓谷浑身一抖,双眼瞪大,先是捂住自己的胸口缓慢蹲下去,接着抱住自己的脑袋咬住嘴唇,浑身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何年月一下慌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抓住穆英豪的衣袖求助,穆英豪却无动于衷,冷眼看着李卓谷,一直到李卓谷倒地晕死过去,他这才指着李卓谷对何年月说:“年月,背上你师弟,我们走!”
穆英豪也不管八岁的何年月是否吃得消,直接将李卓谷抱起来放在何年月的后背上,自己拿了行李,朝着日落的方向慢慢走着,拖长的身影完全覆盖住了在其后的李卓谷与何年月。
深夜,李卓谷从昏睡中清醒,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狭小的山洞之中,身旁不远处躺着因为过于劳累而呼呼大睡的何年月,而师父穆英豪则坐在篝火旁边,将较为粗大的树枝轻松掰成短截,扔进篝火之中。
穆英豪觉察到李卓谷醒来,招手示意他上前。李卓谷迟疑着摇了摇头,穆英豪双眼一瞪,用树枝向自己身旁一点,示意他赶紧上前,李卓谷这才慢慢地向前爬着,穆英豪却又赶紧示意他轻一点,不要吵醒了熟睡中的何年月。